●德國房東哈利

我的德國房東姓葉斯科, 叫哈爾拉德 , 小名哈利, 今年七十三歲 , 1945年第二次世界結束時 , 他才八歲 , 他住的Mannheim 城百分之八十被盟軍炸城廢墟 , 戰後幾個月爸爸丟下他 , 他媽媽和患唐氏症的哥哥 , 跟另外一個女人跑到德國北端一個靠海的度假小村 頂下一棟不小的飯店經營 . 買飯店的錢是哈利的媽媽辛辛苦苦存下來的錢 , 還有祖先留下來傳給哈利和他哥哥的金幣.

納埣時期不僅猶太人被送進毒氣室　,　為了維護亞利安人種的純正優良,　　身體殘障跟心智殘障的德國人也難逃倖免　,　政府騙老百姓要照顧他們身體殘障跟心智殘障的親人　,　勸導人們讓政府把這些親人送到療養所照顧他們一輩子　,哈利的媽媽不管威脅利誘就是不把哈利的哥哥交給社區工作人員.　最後社區工作人員以斷絕哈利哥哥的糧票做要脅　,　哈利的媽媽還是沒有讓步　.　

„我們寧可餓死也要生活在一起“ 哈利的媽媽堅決地社工人員說　


戰後物資極度缺乏 , 城裡人只能拿政府發的糧票換取僅以糊口的食物 , 哈利的媽媽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當清潔婦的工作 , 必須從早做到晚 ,沒辦法照顧哈利和他哥哥 , 跟在南部鄉下務農的弟弟商量後 , 決定把哈利和他哥哥送到鄉下 , 在鄉下至少不會餓死 . 離開那天, 媽媽蹲在哈利前面 ,　雙手搭在他肩膀上,

„爸爸不在我們身邊了　,　你現在是一家之主　,　因為你已經八歲了.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哥哥　,知不知道 ? „


哈利懵懵懂懂地知道,　自己要扛一個責任　,　可是不知道這個責任有多重　,　要扛多久.


哈利的舅舅和舅媽結婚多年,　　可是膝下沒有自己的孩子,　　舅舅把哈利和他哥哥當自己孩子般疼愛,　舅媽相較之下嚴厲多了　.　除了舅舅和舅媽　,　外公也住在同一屋簷下　.　在鄉下雖然吃的東西比在城裡多,　但也只夠三餐,　　雖然還是小孩子,　　但是哈利和哥哥也必須到田裡工作　,　耕田的牛臨盆前幾個月不能下田拉犁,　這時候哈利跟哥哥必須代替牛拉犁耕田,　粗重的工作讓哈利和他哥哥總是餓肚子,　除了三餐
從舅媽那裡得不到多餘的食物.　鄉下有幾顆野蘋果樹,　結出的蘋果像李子那麼小,　不甜而且很酸　,但是至少可以填飽肚子.哈利和哥哥肚子餓時,　只靠野蘋果充飢.

哈利的媽媽每年到鄉下太望孩子兩三次 ,　來的時候總會帶些屬於奢侈品的香腸,　火腿,　媽媽離開後,　舅媽馬上把這些東西收到廚子裡,　哈利從此就沒再看過一眼,　媽媽下次再來的時候　,　問上次帶來的東西好不好吃　,一直跟在身邊的舅媽跟哈歷史個嚴厲的眼色　,　哈利只能識相地扯謊　,　„好吃 !　好吃 !“　　這一切媽媽看在眼裡,　卻不能說什麼　.


有次舅媽帶他們拜訪一位有錢的遠房親戚,　　出發前　,　舅媽一再叮嚀　,如果人家問他們肚子餓不餓,　一定要說不餓.　到了親戚家　,大人喝咖啡　,吃餅乾　,　小孩在一邊玩　.到了午飯時間　,親戚問哈利和他哥哥,　　肚子餓不餓　,　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哈利沒忘記舅媽的交代　,　馬上回答　,“不餓! 不餓! „可是唐氏症的哥哥早就忘了舅媽的話,大聲老實地說,　„我肚子餓 ! „　說完舅媽一話不說,　劈頭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接著舅媽自己問哈利的哥哥　,肚子餓不餓 ?　哈利的哥哥沒辦法理解為什麼挨那記耳光　,因為真的肚子餓,　所以又老實地回答　: 　„我肚子餓 ! „　　結果又是一巴掌,　打完之後舅媽又問一遍同樣的問題　.　哈利的哥哥真的沒有能力理解為什麼被打,　結果還是怯生生小聲地老實回答,　　„我肚子餓! „　結果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哈利真想跟哥哥喊著說　,　你不要再開口說話了!.　　可是卻只能杵在一邊愛莫能助.　舅媽不放棄,　繼續問第三遍肚子餓不餓時　,　哈利的哥哥因為害怕再被打　,　所以不改開口說話了.　這下舅媽才微笑著跟遠房親戚說　,

„小孩子不懂事,　　整天在家吃飽飽的,　　到外面還亂喊肚子餓,　不知道節制　,要教育一下. „


在學校裡,　老師同學總是找機會欺負哈利和他哥哥　.哈利如果回答錯誤,　　或是計算錯誤　,　老師一定當著其他同學的面說　,　 „你跟你哥哥一樣都是白癡.　„ 其他小孩子如果欺負他哥哥,　哈利一定挺身保護　,可是瘦弱的哈利怎麼抵擋得住其他強壯的小孩子.

哥哥雖然是最要好　,　也是唯一的玩伴,　而且從不會對哈利發脾氣　,　可是有時哈利真希望沒有這個哥哥　.　因為哥哥的緣故　,　必需忍受週遭多一倍的羞辱　,可是跟媽媽承諾一定會好好照顧哥哥,　所以一切痛苦只能自己忍下來.

有時哥哥生病,　沒辦法自己走路到學校　,家裡沒人可以照顧他　,哈利只能背哥哥走一小時的山路到學校　,　中間停停走走　,　放學後再背哥哥走回家.


哈利的媽媽發現孩子們在鄉下並不快樂,　而且明顯營養不良,　所以決定把孩子們接回Mannheim城跟自己住,　之前已經跟老闆商良好　,工作的時候　,　小孩子可以跟在一邊玩.


從鄉下回Mannheim城那天,　爺爺只把他們帶到鄉下的火車站,　哈利胸前掛一個大牌子　,上面寫著媽媽的名字　,　住址,　在Mannheim下車　,還有請好心人必要時給予幫忙　　.爺爺給幾塊麵包路上吃　,上了火車,　哈利的哥哥很興奮,　　好像參加遠足郊遊　,　十一歲的哈利卻滿心惶恐害怕　.

順利來到Mannheim城,　兄弟倆卻看不到媽媽來接他們　,　兩人在火車站大門口等了許久　,　還是不見媽媽的身影　.哈利後來問個大人怎麼到媽媽住的地方　,大人跟他說　　撘幾號的電車可以到媽媽住的那條街　,　拖了哥哥上了電車　,過了幾站後　,　上來兩個查票人員　,　因為沒有買票　,　結果中途被趕下車　.　哈利和哥哥站在一堆廢墟中　不知道該怎麼辦　,　最後只能拉著哥哥沿著街道一直走,　希望媽媽會站在某個停車站等他們　.走過一站又一站,　就是沒有看到媽媽　,天色越來越暗,　哈利也越來越害怕,　哥哥一直說肚子餓　,　走不動了　,就在怕得的快哭出來的時候　,突然看到媽媽的頭探在一棟建築二樓的窗戶外,　看到孩子們　,　媽媽趕緊大聲叫著他們的名字　.


原來媽媽病得爬不起床,　更別說到火車站去接他們.　　母子見面後相擁痛哭,　媽媽不忘稱讚哈利,　„你很勇敢　,媽媽為你感到驕傲.“

在Mannheim唸小學的時候　,　有天下課前老師跟大家說,　　某某街後面的美軍駐軍單位中午十二點發放免費的食物給小朋友　,放學後你們可以去那裡領取.　哈利回家後跟媽媽提起這件事,　媽媽準備了一個籃子,　　哈利跟哥哥快快樂樂地拎著藍子要去領食物　.　到時已經圍了一群小孩子在大門口前 ,十二點過後 , 幾個穿制服的美國大兵抬了一堆東西到門口,,　　一邊大聲叫囂著　　一邊把麵包,香腸　,火腿丟到小孩子群裡.　　可是哈利看到美國大兵丟東西前獰笑著惡意地把東西東咬一口西咬一口後才丟出去,　猥瑣的模樣好像屠夫把把廚房的殘餘拿來丟給野狗.　哈利年紀雖小,　可是對美國大兵的鄙視態度感到非常氣憤　,所以當其他小孩子鬧轟轟地搶食物時　,哈利站在原處纹風不動,　雖然肚子很餓.　哈利的哥哥一直想跑過去搶食物,可是哈利緊緊地把他楸在身邊　不讓他過去,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哈利不讓他像其他小孩子那樣去搶誘人的食物.　


突然有個阿兵哥發現有兩個小孩子只站著看其他小孩子搶東西,　自己卻站在原地不動.　鄙視作弄的樂趣一下子被這兩個小孩子破壞,　為了彌補被破壞的樂趣,　阿兵哥走到哈利和他哥哥面前　,惡意地把一塊肉咬下一口,　然後丟在哈利腳前　,示意哈利把肉撿起來　.可是哈利不撿,　阿兵個受到激怒　,　一步向前,　給哈利和他哥哥各一記耳光　,這一打把哈利內心的羞辱和憤怒一併打了出來,　哇一聲大哭起來,　哥哥也跟著哭　,阿兵哥見狀也大聲叫罵起來　.這一陣吵鬧把一個在廚房工作的德國人引出來,　　德國人把哈利和他哥哥帶到一邊　,問怎麼哭的這麼厲害　,聽完哈利的解釋,　德國人覺得自己國家的小孩子還真有骨氣　,哄了一陣後　,把兩人帶到廚房,　放了一堆吃的東西在哈利的籃子裡,　感傷地對孩子說:

„孩子們,　回家去吧　,　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

提了滿滿一籃吃的東西　,　兩人快快樂樂走回家去　,　媽媽雖然看到兩個孩子快快樂樂地回來　,可是怎麼眼淚　,鼻涕掛了滿臉,　　問哈利發生了什麼事,　聽完哈利的解釋　,媽媽心疼地把孩子們摟在懷裡哭了一陣.　

„我們餓一點沒關係　,　不要再去跟別人要東西了.“

戰亂期間,　書唸得斷斷續續　,　十七,八歲的哈利晚上到夜校唸書補中學文憑　,　白天則在Mannheim火車站當清潔工人,　主要負責清理鐵軌上的垃圾和穢物.　夜校的同學們有天站在月台上等車子　,發現月台下面沿著鐵軌撿垃圾的竟是同班的哈利,　嘲諷嘰笑之餘丟了一跟香菸到地上　,叫哈利撿起來抽一抽　,休息休息,　別那麼辛苦工作　.以後班上同學的聚會　,　哈利從來沒被邀請過.　哈利沒辦法為自己說什麼　,只想著,　　如果爸爸在身邊的話　,自己就不用在這裡撿垃圾了.


哈利心理當然有所埋怨　,可是他必須工作不讓媽媽和哥哥餓肚子,　所以沒有多餘的時間怨天尤人,　　自暴自棄不僅會害了自己　,　更會連累媽媽和哥哥.

由於工作努力　,後來又拿到中學文憑,　哈利後來可以在火車站櫃檯販賣車票,　幾年後被提昇到內部擔任總秘書的職位.　　時值德國經濟大復甦　,必須從義大利　,西般牙,　捷克引進大量外籍勞工,　　哈利常常必須隨車到義大利接送義大利勞工.

二十一歲那年　,　哈利突然很想見見十三年來未曾見過面的爸爸　,爸爸在德國北端敘利茲城經營的飯店　,　隨著德國經濟的大躍進,　規模越來越大　,在當地小有名氣.　哈利的媽媽不知道哈利想見爸爸的真正動機,　　她沒過問,　出發前他只跟哈利說:　

„你在那邊如果有較好的工作機會　,　就留在那裡吧　!　不用擔心這裡的一切.“

大雪紛飛的十二月,　哈利獨自坐五個多小時的火車到北德見十三年來未曾見過面的爸爸　,惶恐多於喜悅　.心中只有一個問號　,爸爸願意見我嗎 ?

到了敘利茲城,　北方比南部冷多了,　街道覆蓋厚厚的積雪　.　爸爸的飯店幾乎是當地的地標　,不難找得到　.　哈利怯生生地走入飯店附屬的咖啡廳　,　裡面的暖氣頓時讓人覺得非常舒服,　　選了張角落裡的桌子或著大衣坐下,　友善的女服務生客氣地問哈利想喝什麼　,同時好奇地瞧著哈利　,　可是沒說什麼.　　哈利口袋裡沒有多少錢,　　不敢點咖啡,　所以點了便宜點的紅茶　.　其實他寧可什麼都不要點　,　女服務再次端茶過來的時候　,終於忍不住微笑著說　:

„先生,　您知道嗎　,　您長的跟我們老闆好像喔 ! „

„我正想問您,　　老闆在不在 ?　我是您們老闆的親戚,　我今天特意過來拜訪他. „


„難怪您們長得這麼像　,　　原來是親戚　,　很抱歉　,　老闆剛剛出去　,　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　老闆娘在辦公室裡　,　要不要我跟她說一聲　,　有親戚來訪 ?“


„好啊 !　如果您方便的話,　　謝謝.“

女服務生一轉身,　哈利就後悔了　.見爸爸已經很為難了　,　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見爸爸的女人　.　該怎麼面對這個女人,　為了這個女人　,爸爸丟下我們不管　,我不喜歡這個女人　,但是我沒有恨她的感覺,　畢竟對我來說只是個陌生人,　我還是客氣的跟她打個招呼吧.

幾分鐘後出現一位跟媽媽年紀相仿的婦女　,表情嚴肅,　緊抿著嘴角直直朝哈利走過來,　再怎麼不茍言笑也掩飾不了內心小小的驚訝,　　大概他也注意到,　眼前這個年輕人跟自己先生年輕時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你大概就是厚斯德吧　? „　沒有任何寒喧,　　劈頭就是冷冷一句話,　敵意非常濃厚.

„不是　,　厚斯德是我哥哥　,　我是哈爾拉德.葉斯科　,您知道我是誰,　我想見見我爸爸.“　之前還想客氣地跟爸爸的女人寒喧一下,　現在哈利的神經慢慢地繃緊起來.

„你爸爸不在　,　你來做什麼 ?　　只是來見見你爸爸嗎　? 騙誰啊　?你如果是來要錢的話　,不用等你爸爸回來　,　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明確的答案,　我們不會給你一毛錢 !“

心裡多年來的怨氣這時再也壓抑不住　,哈利以堅定的口氣反擊回去 :

„　您聽清楚, 第一,我不是來要錢的,　我只是來看我爸爸　.第二　,如果我是來要錢,　我也只是要把我媽媽的錢,　我的錢和我哥的錢要回來,　您心理很清楚,　買這棟飯店的錢哪裡來的.“

眼前的女人很明顯被哈利的話激怒　,　也許自知理虧　,沒有再多說半個字,　忿忿轉身離開,　結束短暫的對話.

哈利垂著頭留在座位裡,　心臟因為激動還怦怦地跳著.　先前的女服務生過來客氣地把茶杯收走,　問哈利要不要再喝點什麼　,哈利苦笑著搖搖頭,　女服務生離開時輕聲對哈利說　,

“老闆回來時我會跟她說您在等他　,　我現在知道您是誰了.　您們兩個真的長得很像　.“

等了許久　,看到有個五十幾歲的中年人走進飯店　,先前的女服務生馬上湊上前去,　在耳邊一陣低語　,中年人朝哈利這裡望了一眼,　哈利心想,　　這就是爸爸,　

中年人緩緩走到哈利前面,　好像要把有限時間拉長,　　讓自己有更充份的時間把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情整理一下　,以備回答眼前這個年輕人提出的任何問題　,　感覺好像趕赴法庭接受調查　,　而不是去見十三年來未見過面的兒子.


„你是我的厚斯德吧 ?　孩子　!“　中年人平靜客氣地問著,　　從表情感受不到內心絲毫的激動.　

„不是　,　我是哈爾拉德　,　您第二個兒子.“

„啊　!　這麼大了.“　仍舊平靜的語氣　,沒有任何激情.

哈利對這次見面的唯一期待是跟爸爸擁抱一下,　可是哈利徹底失望,　爸爸從頭到尾沒碰他一下.　對話的內容也只是些不痛不癢的話題,　甚至沒問媽媽　,哥哥過得怎麼樣.　哈利知道眼前這個人對他來說一輩子都是陌生人,　雖然身上流的是他的血,　本以為會是個溫馨的再次見面　,　可是心裡徹底失望.


爸爸最後跟哈利說,　„　你在鐵路局的工作掙不了多少錢　,　你如果願意的話　,可以留在我這裡工作　,我可以安插個職位給你,　　但是有個條件　,　你不准再回去看你媽媽.“

哈利萬萬沒想到爸爸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時顧不得做人子女該有得禮貌,　十幾年累積下來的委屈一下崩潰,

„您有什麼資格跟我說不准回去見媽媽　?沒有媽媽我早就餓死了　,您什麼時候盡到做爸爸的責任　?小時候因為沒有爸爸,　　到處被欺負　,　大家都說我和哥哥都是沒人要的孩子,　所以爸爸才會離家出走　.　有爸爸的人可以不用工作在學校好好唸書,　我卻要到處打工養活自己,　媽媽和哥哥　,您有沒有想過 ,我只是個小孩子啊　,　可是我卻必須扛你該扛的責任,　我們餓得快死的時候,　你在哪裡　?　你在這用我們的錢過好日子,　您現在竟然敢跟我說　,　如果我留在這裡工作　,就不准回去見媽媽,　　我跟您說　,我不會留在這裡工作,　我也不會讓媽媽和哥哥餓肚子　.“　　　　


說完哈利流著淚衝出飯店,　一個人在冰冷的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　這時已經天黑,　　沒有火車班次回Mannheim城,　外面下著雪　,沒有錢住飯店,　走著走著又走回到爸爸的飯店　,　附近只有飯店前面的公車亭還亮著,　又累又餓走進公車亭,　躺在板凳上　,只能在這裡過夜了,　運氣好不凍死的話　,　明早或許還能活著睜開眼睛,　想這些做什麼　,　我到底做錯什麼　,　為什麼大家都不希歡我,　同學　,老師不喜歡我,　　親戚不喜歡我　,自己的爸爸也不喜歡我,　凍死就凍死吧 !　總比每天擔心會餓肚子好吧.

„年輕人,　不要那麼任性,　跟我回飯店吧　!　我弄個房間讓你過夜　,明天搭火車回Mannheim城吧　.“爸爸不知什麼出現在身邊

在飯店過了一夜　,　隔天天一亮就離開飯店,　　沒跟任何人告別.

有關爸爸最後的訊息是一張爸爸的女人寄來的一張過期一年的報紙,　　上面有爸爸過世的圤文　,收到信時因為距離過世的日子已超過一年,　哈利散失追訴遺產的權利.


二十八歲時跟凱特結婚　,婚後貸款買房子,　　為了養家和房貸一天要兼三份工作,　除了要養老婆　,媽媽和哥哥　,陸陸續續又多了兩個孩子要養　.清晨四點開始騎腳踏車把報紙雜誌送到Mannheim城各處的書報攤　,七點到火車站工作,　晚上到歌劇院附設的餐廳當服務生　,　　工作....工作.....總是不停地工作.

三十歲時一場中風讓身體整個左半邊癱瘓.　中風兩個月後.　　　鐵路局辭掉他的工作.　哈利在家休息一年做復健,　奇蹟似的　,竟然完全康復　.


康復後跟凱特辛苦經營十幾年餐飲業　,現在哈利有兩家自己的養老院,　儘管他現在沒必要工作,　哈利仍舊每天五點起床　,　六點到養老院,　除了處理文件,　接待訪客　,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花園工作　,晚上七點才回家.　吃完晚飯　,　看電視　,睡覺　,　隔天五點又起床,　　工作....　工作.....

跟德國房東住在一起這麼多年　,　如果不是他偶而感傷透露以前的經歷,　很難想像他以前的日子這麼辛苦　.有時想想他過去的生活經歷跟他現在的生活態度　,實在很難找出其中的關聯性,　哈利每天嘻嘻哈哈　,精力活沛地工作,　如果重感冒,　最多在家休息一天　,隔天照樣生龍活虎回去工作　.幫助別人永遠跑第一.

哈利最大的特點除了工作努力,　還有個特點 :喜歡說冷笑話讓別人哭笑不得.　自己卻笑得唏哩嘩拉流眼淚,　例如:

„哇 !　你好漂亮啊　!　鏡子看到你都會嚇得自己用布遮起來　.“----好冷

„你如果吃太飽　,把吃撐的肚子挪到背後,　這樣你就可以繼續吃了.“-------更冷　

另一個特點是大神經,　有次把髮膠當體味劑噴在兩腋下,　　發現腋下黏成一團　,急急跑來問我　,　為什麼新的體味劑這麼黏 ?

另外一次把刮鬍子用的泡沫劑又當體味劑來噴,　等發現腋下有顆像網球般大的雪白泡沫球久久不散時,　又氣咻咻跑來責備我　,　你又買了什麼新的怪體味劑啊　 ?


有次我在廚房做飯,　轉身一看　,　嚇了一跳　!怎麼有個新娘子拖著幾乎十公尺長的白色婚紗走過來-----有人上玩廁所　,　竟然可以把捲筒衛生紙的末端連同襯衫扎進褲子裡　,自己竟然渾然不知　,拖著衛生紙從浴室走到廚房...

大神經也許是上帝給哈利最好的禮物　,　生活不管如何困苦,　不要想太多　,難過的感覺自動會減半.　有時想越多,　生活越複雜　,　日子越難過　.